本文作者:访客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访客 2025-06-20 17:30:23 55761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摘要: 黄觉,职业演员。二十多岁时,他决定离家北上,成为北漂。可闯荡了一番后似乎无果,就在正焦虑着怎么给日渐老去的父母一个稳定的...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黄觉,职业演员。二十多岁时,他决定离家北上,成为北漂。可闯荡了一番后似乎无果,就在正焦虑着怎么给日渐老去的父母一个稳定的保障时,一份“天赐”的幸运砸到了他头上—做了演员,而且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监制|昕雨

撰文|吕彦妮

摄影|杨锦龙

造型|Con

化妆&发型|文宇

视频|Nana

至今,黄觉已累计有几十个不同类型的角色加身,但他始终不完全认同自己是一个“专业演员”。许多似乎是职业基本操作的创作路径和“做功课”的方法,他也不刻意恪守,追问他一句“为什么”,紧跟着就会得到他一句“不知道”……但其实,他知道,并且确定。一个每天一睁眼就疯狂吸收新知识、新信息的人,一个有意无意间积攒“子弹”的人,为的大概就是在每一个需要他释放的当下,出膛,命中。

黄觉不思量,就只是一味晃晃荡荡,却也不耽误把事情做得有模有样。

不“执着”

在最大载客量11人的电梯里,进了6个人外加一些拍摄器材。空间虽然被填满了,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尚可,至少谈不上拥挤逼仄。即使如此,黄觉还是把自己牢牢卡进角落,紧闭着眼睛,靠着墙。直到电梯从一楼爬升到五楼,“叮”一声铃响门开,他才睁开眼睛。

见到这个场景的人,很难不以为他是疲惫不堪的。

然而,就在前一天凌晨2点他还被“困”在一间KTV中,朋友圈还发了自拍的视频。视频中他也是靠着墙,戴着渔夫帽,帽檐压到不能再低了,可以看出来眼皮也沉得要命,要不是被别人唱歌的一嗓子高音吼到,保不齐下一秒就能睡昏过去。醒了,吧唧一下嘴,无奈地猛撑开一下眼皮,又无力地合上了。巨大的一对黑眼圈让人不理解他在遭什么罪,走也走不掉,但又似乎根本不想走。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拍摄当天,他的同事告诉我们,黄觉熬了半宿之后,今天一大早又出去上了4个小时的高尔夫球训练课,然后直接背着装备赶来了拍摄和采访现场。

大家听完情况都一齐望向窗外。这是一个北京六月的大晴天,又晒又热,难道非得挑这样暴晒的时候在大日头下打高尔夫球不可吗?黄觉的同事一脸习以为常,“下大暴雨他也打,刮大风他也打,整片草地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那里打。”

“对,打着打着(高尔夫球)突然下起大雪也经历过,要么就是一阵沙尘暴卷过来……”黄觉采访时补充了更多极端场景,“越是这样,越会专注。”

高尔夫球可以让他拥有最重要的东西,是一种很纯粹的可以把自己屏蔽于世界之外的方式。“慢慢地远离人群,4个小时,你就面对一片草地、一颗球和你自己身体动作的细节和变化,自己跟自己对话就够了……”打高尔夫球成了他有效的逃避方式。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浅灰绿长裤LOEWE

即使黄觉打得并不好,但他会把一个动作苦练好一阵子。“今天好一点儿,明天那个‘好’就消失了,我最近已经痛苦了一个月,就是我打任何球,这个球都会有一个很大的弯,会飞出去,每一杆的时候我都特别的绝望。每天打完我都跟自己说明天会好,但第二天还是一样的不好。”但他没有畏难情绪,努力想去克服。“打高尔夫球这件事情里最过瘾的就是战胜自己。”

但在这个过瘾的感觉降临之前,在他的概念里是长期的痛苦。“打不好我会焦虑,那就继续把自己投入进去,每进步一点儿,就会赢得一点儿快感。”

“你是特别需要那个痛苦的吗?”

“我不需要那个痛苦,我需要快感。痛苦会挤压快感,但当快感终于到来时,也会加倍。”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浅褐色西装套装、西服内搭 均为BOSS

打高尔夫球,这看起来和黄觉的本职工作—演员,似乎并无强烈直接的关联,着实又是这一两年间他投诸时间精力于其上甚重的一桩“闲事”。

过去许多年里,黄觉也曾经如沉迷打高尔夫球这般玩过很多东西:画画、收集球鞋、骑摩托车、买各式各样的镜头以及摄影……“我玩什么都会一下子扎进去很深,非常深,然后就慢慢会从那个‘坑’里爬出来,去寻找另外一个‘坑’。也许有一天也会从打高尔夫球的‘坑’里爬出来,但是我现在还没看到头。”

黄觉不甚确信当下自己对打高尔夫球这件事的热衷是否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执着”。“我现在就是莫名其妙跟自己较上劲了,但‘执着’这个词应该说跟我没有关系。我对任何事情都不‘执着’。”

这对其不抱持“执着”之心的“任何事情”里,也包括表演。

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每一条表演,只要导演现场说“可以了”“过了”,黄觉从来不会要求再来一遍。“每一条演出我其实都是没有把握的。我会把我所有的能量或者我觉得好的东西都演出来,但我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只是把我的能量释放出来,但我不知道释放出来的东西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黄觉一脸诚恳。

再追问他:“那你这么多年是否有总结出一套独属自己的塑造角色的方法、路径或者信奉的东西?”

黄觉大呼:“我又不是个专业演员!”

本能和直觉

“我又不是个专业演员!”随之而来的,是黄觉一脸放松的笑意。然后他很快察觉到了现场大家的诧异,严肃恳切地予以解释:“我认为‘专业’的演员就要去学习怎么塑造一个角色,但我觉得我到现在对‘塑造’这件事都没有刻意地去追寻。”

黄觉抓起什么是什么,就以刚热播完的古装传奇电视剧《藏海传》为例拆解说明他对“塑造”角色何以“无意识去追寻”。

黄觉在《藏海传》中饰演核心反派角色平津侯庄芦隐。官方介绍中说此人具有奸诈权谋、手段狠辣的特质,为主角藏海复仇之路上的主要障碍。

一部40集的大剧,覆盖了庄芦隐生命中最后的十余年,从跋扈雄霸到失势入狱,曲折又合理。导演郑晓龙曾说这个人物“无须同情分”,亦有剧评点出可以在此角色中深刻了然“宿命”之力。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藏海传》中饰演平津侯庄芦隐

身为一个虚构人物在文艺作品中的实际显现者,黄觉一言以概之自己饰演庄芦隐的核心想法:“我没有想塑造什么,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是我不要去改变这个人。”即使庄芦隐和黄觉本人的三观是不合的,庄芦隐自己生命里的变化,黄觉都会尽量按照剧本和导演的要求去做。“我不在意角色的人格、抉择、命运可能会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影响,我就是不想改变角色的任何东西。”就连一般饰演所谓“反派”角色时对其自身行事的合理性的分析与深挖,黄觉也干脆“放弃了”,他就做两件事:一是接受,二是呈现。如果角色的一些极端经历或情绪超过了他自身的经验,他就会竭尽所能去想象,再把自己当时当刻想象与感知到的情绪“释放到极致”,剩下的,全由导演决定。

黄觉进入《藏海传》剧组的第一天第一场戏是在狱中。藏海向庄芦隐如实相告自己的身世,和他一点点接近庄芦隐的真实目的。我们问到这场戏的难度时,黄觉两手一摊,“对,我上来就得拍。我不认识这个团队,也不认识对手演员,对我来说任何事情都是陌生的。没有铺垫,那就拍呗。”

每个人对待周遭、感受世界的方式都不尽相同。工作很久之后黄觉意识到,他是靠“闻”来分辨这个世界的。“我很奇怪,就是我不喜欢的人或者事,我是真的会在那个环境里闻到一种排斥的味道,但其实可能是没有味道的,我就是可以闻到。”反之,在舒服妥当的关系和环境里,他也可以“闻”到坦然和信任。

“庄芦隐在藏海身上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可能是一种类似费洛蒙的味道吧,互相吸引的。”

黄觉很少正经检视自己的本能和直觉蕴含量到底有多大,他只是确知自己这套面对角色、场景和镜头的方式至今还没有遇到特别行不通或者所谓“枯竭”的时候。

早几年拍电视剧《山海情》时,黄觉一开始听说是和孔笙导演合作。“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知道了自己要演一位老教授,立马觉得自己不行,想放弃,但是来不及了。压根儿就谈不上设计什么,至多是学了学带福建腔调的普通话,就进组了。”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山海情》中饰演凌一农

第一天到剧组,孔笙导演拉着黄觉和主要的搭档演员郭京飞,一个广西人,一个北京人,说吃顿饭,他俩夹着剧本就去了。在剧中他俩要演两个福建人。“结果就是真吃饭,导演根本没有跟我们探讨角色啥的。”第二天开拍,第一个镜头,黄觉就发现了孔笙导演的厉害。“他可以马上捕捉到我们对于角色给出来的释放,一点点小动作,他就让摄影机马上跟上来。我就顺着本能来,导演也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演,就似乎怎样都是对的。演员得到了导演的认可,那就说明这个角色立起来了。”“郭京飞现场表演特别‘飞’,有很多即兴的灵光一现的发挥,后来导演说我也不赖,还能等他‘飞’出去完了之后,接住,再拽回来。”

适应性强,这是黄觉无论于现实生活场景中,还是于影视剧创作中,都能时常显现出的一种能力。

他自己将之归因于出来混得早,可能面对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我们70后这一代人身上可能都有这种色彩。”前阵子黄觉读到一篇商业经文章,当中提到一个观念他很认同:“别人交给你一件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你就先说‘我会’,不会你也说‘会’,因为如果你说‘不会’,机会就没有了。你先拿下那个机会,再去掌握技能。”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羽绒外套、白色衬衫、毛衣、长裤均为RALPH LAUREN

“所有人其实都时时处在一种‘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波又一波地被新兴事物冲击,所以就必须尽力去获取尽可能多的知识,演戏也是一样。”

所以黄觉几乎从不在面对一个角色时做诸多具体的对应的准备功课,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要接收信息的人,而且是主动接收。

“比如现在这个屋子,你说把我关在这里20天,没问题,有手机就够了。我可以看到所有我想看的新信息、新知识。但你不能说让我看20天窗外树叶的摇晃,我不行。我经历过,我确信我不行!我对未知的东西的‘饥饿感’很强,不管是‘细粮’还是‘粗糠’,我需要不停地吞食。”没听说过的东西,黄觉都想知道,但他也没有信息焦虑,他不怕遗漏什么可能的知识。“我可能怕孤独,或者在外人看来这种对未知事物的强烈渴求感就已经是一个很孤独的表现了。”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

“打高尔夫球是为了逃避人群,但分明又是‘怕孤独’,这不矛盾吗?”

“就是矛盾啊!我很怕跟人打交道,你发现了吗?如今在网上很活跃的人,在线下可能都跟我一样,我认识很多很多网上滔滔不绝、线下跟人坐在一起一个下午一句话没有的人。”

黄觉这话一说出来,我们瞬间又想起刚刚在电梯里他缩在墙角闭着眼睛的样子。

“所以,那不是你的小憩吗?”

“对,我在逃避与任何人的眼睛对视的可能,所以就只能缩在墙角。”

接受

凌晨3点的广西防城港海边,乌漆嘛黑的一片汪洋里,黄觉只能看到一盏灯孤零零亮在海里,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前头是什么,有什么,都是不确定的。

年轻的电影导演对黄觉说了一句:“您就往里走……”导演又说:“能走多深走多深……”导演接着说:“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就好……”黄觉点了点头,啥也没说。他知道,导演真正的意思是,希望演员可以下海游泳。“我知道他想说的是这个,但是说不出口,他死活不说让我‘游’,就让我‘走’。”

这是一部叫《夜泳》的电影短片,是那一年那些学电影的学生的大学毕业作品。“电影名字都叫这个了,你没有‘游’的这个动作这场戏是过不去的。”黄觉心知肚明。“但他们知道提出来让我游就可能会被我的团队拒绝,同时我也很清楚这个团队真的很小,小到我分析了一下不太可能有足够多的人手来负责安全保障。”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浅灰绿长裤、棕色方头平底鞋 LOEWE

黄觉还是去做了,就很有去满足学生导演激情的愿望。他拉着饰演他儿子的小演员,两个人走啊走,走啊走,走到自知已经距离机器很远了,他扑腾了一下,趴进了海水里。这条戏,过了。

黄觉不包装自己的行为。“我没有说想要去提携什么,挖掘什么,不存在。”聊起参与学生短片创作,他只表示“我在染指”。我们问他答应拍摄的原因时他回道:“他们一些特别粗糙的表达方式,我觉得是有意思的。”想不到某一个准确的词的时候,黄觉就会像这样让前面一个字原地起跳、蹦跶。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夜泳》的“粗糙和有意思”,是导演手写了一封信给他,托了三五道人转交到他手上,他读了,就决定了要去做。“都是机缘巧合,没有那么高尚。这个事情就是扑过来了,我接受。我不是一个很主动的人。”

《夜泳》是黄觉第一次参与学生毕业短片创作,这部电影全组上上下下都是学生。第一天开剧本围读会就把黄觉“乐着了”。

“你就感觉他们都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专业,我这个话的意思不是说他们不专业或者业余,不是的。我就是看到他们在努力地去让自己看起来很成熟,既青涩又很宝贵,每一刻都是非常有激情。就好像你看一个孩子在学大人说话,那种反差很有意思。”黄觉不干预,就听着看着,更无心教人做事。“我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要去提太多的意见,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服务于他们的工作人员而去配合他们。”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夜泳》海报

这样的经历勾起了黄觉“想有更多机会跟年轻人玩儿”的念头,他们的行事方式让他觉得“挺摇滚的”。“就是我想做一件事,就想尽办法要做到,怎么弄到钱,去邀请好的演员,用的都是一种非常规的方式。”

很多年前,导演毕赣第一次找黄觉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当时我在长白山拍戏,毕赣要来见我,我拒绝了他。因为他在上海,我寻思着过两天没戏的时候去找他。但他坚持要来找我,说他在写一场关于雪的戏。他来时拎着一瓶酒,我说我不喝酒,结果我们的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然后他开始说他的剧本,听完后我特别喜欢。既然要写雪的戏,我寻思让他多待两天,可以安排人带他去长白山。他说,不用,他写的是假雪。反正就这种对话会成为让两个人一起去创作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的先决条件。”

《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合作就由此开启。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地球最后的夜晚》中饰演罗纮武

近前与新片《狂野时代》的合作则是:“已经建组了。”

有一天毕赣忽然让黄觉有空去定下妆。“我去了,他给了我一本画册,我忘了那个画家叫什么名字了。他说觉哥这是你的剧本……对,这就是我拍这部电影收到的唯一的一个创作素材。”更逗的事还在后头,黄觉夹着画册回家之后,随手一放,第二天阿姨收拾房间,就把它放进了家里“浩瀚的书架上”。之后黄觉就找不着了,但是他又没敢跟导演说。一年后,黄觉进组《狂野时代》。

“一直没找到那个剧本?”

“没有。”

“那怎么拍的?”

“我下飞机直接就到了现场,他们在排练,当时那个镜头也是个长镜头。摄影机就跟着,毕赣突然跟我说:‘觉哥你的手进一下画,然后你再说这句话。’我就只要接受就可以了,因为我已经很知道他的创作方式了。”

接受,又是接受。

角色的宿命他接受,大夜里趴进海水里他接受,剧本消失了他也接受,任何匪夷所思的对话或者现实他还接受。就没有黄觉不接受的现实吗?

有。“有戏找我演侵犯未成年的角色,作为一个父亲,我做不了也演不了。”还有一次,是和一个他很欣赏的外国导演合作,试完戏后他觉得自己的角色矮化中国人,他断然拒绝。

扬名立万

2025年5月,《狂野时代》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一班合作者们整整齐齐地集结在红毯上。群星荣耀、首映辉煌,星光璀璨里,黄觉凡亮相皆正式,有板有眼、仪表堂堂、像模像样。

这不是黄觉第一次去戛纳电影节,上一次去还叫他赶上了半夜火警警报。在当地最好的酒店,住着世界上各路明星,突然间火警警报响起,所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到楼下。他看着明星穿着浴袍或者头上包着浴巾,被搀扶着跑下楼,“还有正在房间里面做直播的,突然之间也大喊大叫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黄觉复述着那个场面里的许多细节,乐滋滋的,但他没有在演,是的,没有哪种叫作“表演欲”的东西出现在这样的时刻。接下来他变得更加严正了:“我不觉得自己是这些明星的一部分,我就觉得我是一个旁观者。对,一个小地方来的人,一路看热闹看到戛纳的人。我记得那天我是一路往下走,一路笑,一路嘴咧着的。”

《狂野时代》在戛纳电影节最终斩获“戛纳特别奖”。回国之后,黄觉第一时间把他和毕赣一起在三里屯开的餐厅招牌拆掉,在原处立上了《狂野时代》的电影海报,带灯箱的那种,夜里会亮,白天黑夜地立在那里,每个过路人都很难看不到。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狂野时代》海报

“毕赣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灯箱就特别高兴。我们这种小镇青年就喜欢这样的东西!真的,这就是小镇青年会想出来的那种,扬名立万。”

说起小镇青年,黄觉的微信地址是:广西南宁。微信名字平均两三个月一改,但这个地址从来没变过,这是他的老家。广西和广东是紧靠着的两个省,但广西的经济远没有广东发达。黄觉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身边很多人会故意让自己说话的口音听起来没有“广西”,“会‘广东’一点”,他“特别反感”,就跟别人反着来。“反而会使劲带广西口音,一直就要强调自己是广西人。”

很多年前,歌手老狼去广西演出回来,一碰见黄觉就跟他说:“小黄!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懒了!”“他说他在南宁演出完,半夜出来看见满大街都是溜溜达达的人,穿着拖鞋,晃晃悠悠的,也不睡觉,他们似乎对明天和未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抱负,很放松,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黄觉听了特别开心,“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广西人最为我的家乡和我自己感到自豪的地方。”

“人晃晃悠悠没精神怎么了?也不耽误大家都还活着,也活得挺滋润。”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浅褐色西装套装、西服内搭 均为BOSS

刚到北京漂着的时候黄觉已经二十多岁了,当时什么着落都没有。“那时候我兜里只有十元钱,我打车的时候看着计价器,三公里之内不跳数,就继续坐着,马上要跳数了,我就赶紧让师傅停下来,给十元钱,剩下的路我步行。”这样他也觉得一切都特别高兴。“当时到处去睡朋友家的客厅沙发,也高兴。不是苦,我觉得那是特别对得起我的青春的。”

虽然自由,虽然高兴,但也会焦虑,黄觉的焦虑是在二十七八岁的时候“降临”的。“看着自己的父母日渐老去,你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他们。但就是在最难的时候运气来了,生活就给我解决它的一把钥匙。所以我想,也许时间到了,一些问题自然就可以解决了。那种焦虑可能也和青春期、更年期的问题一样,是一个过程,也是一个节点。”

关于可以得到那个“钥匙”的机巧,黄觉坚决否认那与自己的“才华”有关。“可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吧,”他开玩笑道,“我始终觉得我能生存下来不是靠才华。”

更多的苦难或逆境,黄觉不愿意再说了。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

“自己的不堪会很严重触及精神深处的东西,我无法面对,哪怕是跟我最亲近的人也并不容易看到。每当我想到我们是这个宇宙里面唯一现在能够被知道存在着的生命,我就觉得很绝望。还有永生,永生是一个让我想起来就会觉得很苦的事情。无限和无垠、无涯都是很苦的。”

“那要怎么走出这些苦和暗呢?”

我们还不依不饶,仿佛非要从他身上挖出点故事来不可。黄觉肯定知道个中意图,继续有一说一:“对不起,天赋异禀。我觉得真的是这个东西,是我自己的能力。我脑子不好使,这也是我打高尔夫球一直打不好的原因,一个动作要领,我今天记住了,明天就忘了。一件事情很不堪或者说让我感到很仇恨,我想去恨一个人,第二天我就没办法抓住那个仇恨的记忆了,就越想越模糊,最后就算了,留不住。”

尽兴

看过黄觉朋友圈的人都说,不拍戏的时候,黄觉白天打球晚上打碟。

每次去俱乐部打碟前,黄觉精神和身体的必经之路是,出门之前就会不停上厕所甚至有点想吐,手心也出汗。一般他会提早半个小时到位,看看前面的DJ放什么。他从来不会主动跟场地里任何不熟的人聊天。如果有人来找他,他就会礼貌地聊两句,然后跟人家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准备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去“准备”,是溜走了。他就溜到DJ台里面,蹲着或者坐着,等待上场。上了场,插上U盘开始放歌,一个半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之后放完了,拔了U盘打车回家。他不做停留,“我就停留不住。”

而那种因为紧张而产生的一系列生理不适,是必须在听到舞池里有人尖叫时才会淡化的,如果一直没有人尖叫,黄觉就会一直不适着维持到结束。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浅褐色西装套装、西服内搭 均为BOSS

他不喝酒,正因为不喝酒,他就无法同频感知到舞池里的人的情绪点那一刻到底在哪里。“有时候你感觉下面的情绪不对,你就会换节奏或者音乐,但也有可能越换越乱。有时候你的感受错了,突然一首歌情绪掉了,人就走掉了,但情绪一直不掉,人家听着听着也烦,也会走掉。”

做DJ,在黄觉看来“既是操控,也是服务”。他把在DJ台上的体验看作是一场没有语言的脱口秀,操作难度瞬间陡增。他也曾和许多DJ同行探讨这些问题,发现即使是再资深的从业者也无法做到每一次都“炸”满全场,遂知此事可钻研无止境。但因为自己的演员身份,时间无法规律固定,导致黄觉判断自己“在这个领域做不大做不强”。

当然,也有人是图看他去的,黄觉也不会仗此安心。“想看我的,看一会儿就够了。”《藏海传》热度节节攀升之时,网络上尽是“今天晚上这个打碟的人真的是皮筋猴吗”的视频和照片。“皮筋猴”是网友给庄芦隐起的昵称,是他在剧中的角色“平津侯”的谐音梗。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浅灰绿长裤、棕色方头平底鞋 LOEWE

从做演员、开经纪公司、开餐馆、做电影监制,到黄觉做自己,他想到什么有意思就去做,团队协作和支撑是必不可少的。“我觉得我的同事们应该都觉得我是个有意思的人吧,突然间哪天我要想做什么事,他们也愿意去感受,并不是说去阻止。”

如今,样样表面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都能做得不错,大家好奇根源在哪里,黄觉脱口而出:“根源就是可能我对人非常信任,无限的信任。”对团队的信任,让他不用事必躬亲,每个人自会在当中释放自己的能量。“他们可能也觉得认同吧,觉得我的一个奇怪的念头可能会成为一个好玩的东西,或者说我作为他们的一件‘商品’,这么做也是符合这件‘商品’的特质的。”

黄觉从来不给团队设目标要求,也就是现如今职场中所谓的KPI。一年必须拍多少戏,必须和谁合作到,必须拿下这个那个,都没有!他连对公开设置全体人可见的自我定位和描述都在拿自己开玩笑,“走普拉达2022秋冬时装秀的第93届奥斯卡评委”,这个身份是真的,都是他经历过的。那放出来到底是在自我炫耀还是自我讽刺,任谁怎么想都可以,黄觉只在乎这一把自己和自己玩儿是不是尽兴了。

黄觉 | 晃晃悠悠,随时回头
灰绿色条纹毛衣 LANVIN

“我觉得一辈子除了可能害怕别人说我蠢之外,没有太大的事会让我觉得羞耻。别人说我蠢,我会觉得是戳到了一个很核心的地方,是我不愿承认的一个羞耻的地方,但能说出来应该也不算什么。”

《藏海传》里有一句台词:“往前走,别回头。”黄觉不知道他最向往的那个地方或者方向是什么,但他确定一件事:“我希望不管去哪儿,我时时刻刻能回头去看我经历过的任何东西,以及能时时刻刻在夜里穿着拖鞋出来在街上游荡。还有,睡个好觉。”

阅读
分享